今天,我們放走了第三隻蝴蝶,姑且稱之為三寶吧。
大寶的初次飛行我未能目睹,依稀記得二寶振翅的喜悅,
現在培養箱裡剩下依然困在蛹中的四寶,怕是永遠也不能破蛹而出了。

大約是兩三個禮拜前吧,班上的助理媽媽拿來了數隻未孵化及剛孵化的毛毛蟲,
「很好心」地說要讓班上的學生們觀察,讓所謂的「都市小孩」能目睹毛毛蟲變成蝴蝶的過程。
我想,這應該只是開啟了那幾隻毛毛蟲的可憐命運吧。
在他們長大的過程中,除了換葉子跟清理培養箱時的「必要」移動之外,
不可避免的會遭受到班上學生們的「玩弄」──我真的只想到用「玩弄」二字來形容,
常見他們晃動培養箱、隔著箱子敲打毛毛蟲,
即使我們嚴格禁止學生去碰培養箱,還是無法避免他們這些無法自制的好奇舉動。
而經過這些磨難,毛毛蟲們也總算一隻一隻結成蛹了。
由於有幾天我不在班上,所以沒看到放生大寶的場面,後來的我就有在場了。

應該是上禮拜二吧,
原本下午放備課假想早早走人的我,被老師留下來要幫已破蛹的二寶照相,
算是在放生前的最後留念吧。
我是怪胎嗎?似乎只有我在乎著那隻被困在箱中不能展翅的蝴蝶,
其他人卻只記著要讓學生看蝴蝶到底長什麼模樣、有什麼花紋,
他們表現出的態度好像在說著:「在每個學生都看到之前可千萬不能放走啊!」
即使老師也在那邊喊著「好可憐的蝴蝶喔」,
在我覺得,這不是很可笑嗎?一邊表現出憐憫,一邊做著殘忍的行為。
但我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隨便照了幾張,難熬地等著學生午休起來「放蝴蝶」。
終於,午休時間結束,好不容易把學生都叫醒,全部集合到外面的走廊。
老師很興奮地拿過我手中的相機,吩咐我準備打開培養箱,打算自己拍下蝴蝶飛走的瞬間。
我依舊默默地站到旁邊,然後讓班上能力不錯的學生接手了。
終於,那位學生打開了培養箱,
就只是一眨眼,那隻美麗的鳳蝶就飛出了我們的視線之外。
只聽到眾人的驚呼聲,有措手不及的意外、有懊惱沒拍到的著急,
我邊冷眼看著,邊指點老師蝴蝶的去向,邊想著透過鏡頭永遠也比不上親眼目睹的美麗。

然後是今天,放學時等所有分組上課的學生都回來看到破蛹而出的三寶之後,
我還在想「怎麼還不放生呢」,有個助理媽媽卻說著「等我拿回家給我兒子看完之後再放吧」。
我無法解釋那時候的心情,為什麼這麼的難受與沉重以及感到無力的憤怒?
就像寫文的現在,那一幕似乎重回眼前,於是那感覺也在心中重演。

我們是什麼?人類?至高無上的萬物之靈?
他們是什麼?蝴蝶?微不足道的昆蟲?
我知道這是讓學生們親身體驗毛蟲變態過程的好機會,這比彩色圖鑑更具說服力,
就是因為清楚明白,所以我的理智叫我不要衝動地「私自」放走蝴蝶。
但這理智同時也在折磨我,讓我內疚得不願去判斷眼前種種的「教育意義」何在。

記得國小的時候也養過蠶寶寶,
記得那個自以為小心翼翼照顧保護的紙盒,
記得蠶寶寶柔軟身軀的觸感,
而這些回憶,在此刻極度諷刺地湧上來,諷刺地讓我想哭。

我實在懶得唱那些高調,那些愛惜生命、珍視環境生態的陳腔濫調,
因為我從來不是那種會為了環境保育而投入心力的人。
但此刻,這麼難受的此刻,難受到我不想去思考我的難受到底有何冠冕堂皇的原因。
我只是體會我的難受,希望自己記住這樣的難受,
心中暗自奢望以後再也不用打著「教育」的名號做出實質上如此殘忍可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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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aterbluej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