Ｓｅｃｒｅｔ　Ｓｐａｃｅ

豆大的雨點，
令人措手不及地加速墜落，
柏油路面染上汙漬終至一片墨黑的低漥淺灘。

我站在騎樓下，
慶幸著十分鐘前的臨時改變決定，
撘上與原先計畫相反方向的公車，
踱進咖啡館裡避暑，兼躲雨。

津津有味地翻看著小說，
有一口沒一口地塞著差強人意的仿墨西哥式夾餅，
還得間或吸入一口焦糖瑪奇朵，讓那冰甜沁涼沖散些許辣味。
偶爾讓窗外的傾盆滂沱或閃光吸引了目光，
會呆看著那落得綿密的雨珠子，
聽著隆隆雷響，
片刻，
又事不關己地鑽回更加事不關己的小說情節中。

不期然看到一段令我動容的文字，是書中女主角的自白。
將單戀中的曖昧情意恐懼心思表達得淋漓盡致，
也十分切合書中女主角跟男主角糾結纏繞之餘的所有想法。
從前頭鋪陳至此，讓讀者更加了解了女主角的癡傻與希冀，卻又不願阻礙男主角的自由飛翔。

在我察覺之前，淚水已經搶先一步盈滿眼眶，
我也不想阻止它的滑落，
只是逕自轉頭面向玻璃窗，
時而定焦在玻璃上被雨絲劃開痕跡的薄霧，
時而穿透眼前一切似地凝注在遠處想像中的某一點。
腦中浮現的，是那個現下不知身在何處的人，與先前的種種。

捫心自問：可曾有過那麼一絲類似的恐懼？
有吧。
細微到一浮現便讓我屏諸腦後，也就不會恐懼太久太多。
也許，我也曾經讓他感到恐懼。
是自卑？是不信任？是沒有安全感？
這些當初從來沒有問出口的疑問，如今也是無解。
可太多疑問，得到答案又如何？只是曾經而已了。

若沒有開始，也就不會有結束。
我寧可如此。

最好也不必再為了其他人心動，
在我的生命中，「唯一」這檔子事已不可能，
嚐過，也就夠了。

不是沒想過擁有，只是我更想自私地保護自己就好。
那次的痛徹心扉那次的灰心失望，牢牢地在腦海裡深刻。
我早說過，別想我再信任你們了。
既然你們無法體會，那我也不奢求。

我不想要「幸福」。
不必等到看過所有風景之後再來取捨。
反正我的自以為是讓我從來不會正視他人的建議或關心，
那也不用浪費了。

有些意識到自己的自我放棄，與封閉。
那是一種傲到極點的自尊，無法全有，那就回歸至零吧。

我總是認為自己是絕對的，獨一無二的。
也許生性愛靜，也許遇到的人總是格格不入的多，也許某些我以為已經遺忘的片段依舊影響著我。
是不必知道得太清楚的，像這種會隱隱揪痛心的事情。

是自然而然習慣了在人群之中沒有回聲，
就像投入流沙中的石子，只是不斷往下沉默沉沒，
激不起半點水花，也沒有漣漪。

那些始終不對盤的思考層次，有試著去了解，有試著倒退迎合，
但也只是徒然，
我，不像他們。
無法融合成與他們相同節奏的步伐，那，我就走快一點吧。

轉頭看著隔桌的四位上班族換了兩女一男，兩個小女孩跟一個伯伯。
端著巧克力慕斯跟冰巧克力，一式兩份。
伯伯的叨絮叮嚀，女孩的滿聲答應，流露著父女間的疼寵與信任。
在伯伯交代完畢離去之後，我忍不住好奇，開口問出心中疑問。
不大相像的五官，果然只是同學。
應是感情極好，吃一樣的喝一樣的，瞧，她們又一起拿出了數學講義埋首寫著。
過沒多久，那位伯伯又回來了，說是已經下班，所以回來陪她們。
看著他們，忍不住眼眶又泛紅了。
爹爹是沒這麼「囉唆」，但寵我的程度應該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最近，
變得脆弱許多，
情緒化，
傷春悲秋地掉淚。
有時為了傷感，有時為了感動，有時為了希冀，有時為了嚮往。

我想要自己堅強，
卻又大喇喇地在這兒晾著脆弱，
矛盾？
亦或，坦承檢視自己也是一種「堅強」？

我老是這麼樣一再地剖析自己，
要是分析測驗時也有這麼主動熱心就好了。
可我隱約知曉深處仍有一份我不願面對的赤裸的極度的醜惡。
我有時像是拚盡全力也不想讓它爆發，
有時又像是可以無所謂般地隨口告解。
當然，要遇到對的人。

不知不覺，雨點漸漸變成雨絲，終於，雨停了。
小說也看完了，是該回家了。
踏出涼爽的咖啡館，回到焚風陣陣的地獄，心裡只想著可愛的貓兒與冰涼的可樂。

象徵著獨立的「家」，也許仍有許多必須去適應磨合，也許仍有那麼一絲不安不穩定，
但是好是壞，日子一樣這麼過下去。
喜怒哀樂，今天過後，又有什麼分別？
我可以無悔地面對死亡，我也可以選擇讓「活著」不只是在呼吸。
只是，我也知道我選擇了逃避，在某個永遠脆弱的環節，我無法堅強。